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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不见的手

有幸参加一次“高层”酒会，着实开了眼界。此“高层”酒会，并非高官满座，而是“高人”满座。在座的七八个人，有三个县处级干部，两个科级干部，还有两名小车司机。时值省辖市党委换届期间，一桌人落座后，立刻就进入了当前热门话题。
居主位的是某局局长A，他问旁边的科长B君：××县的书记这次是不是要进市委班子任统战部长？B君矜持地回道，差不多吧。局长A：呵呵，我一猜，就知道这是你给他办的好事，对吧？B君诙谐一笑：咳！行善呗。局长A：市委统战原部长回省里？这次轮到科长C答话了：他原想回省，去科技厅当厅长，谁知半路杀出程咬金，国家科技部下来个副司长，位置就没了，只好去××市当组织部长，级别没升上去，也算是重用。局长A就问C：你给牵的线？科长C敷衍道：哪里哪里，工作需要，工作需要。
司机小崔插话说：别看统战部长那个位置，还有两个人争哩，如今流行“小步慢跑”，升格就行。局长A：小崔，肯定有人找你了。小崔一脸不屑：找呗，这年头谁不跑？我懒得管他们的事。
尔后，大家就开始议论，此番换届调整，哪个领导升了格，哪个平挪了位置，哪个原地踏步，说的有鼻子有眼。我作为局外人，一言不发，洗耳恭听，吃惊不小。想党委换届这么大事，在座的几个小吏却能左右人事安排，不可思议。饭后回程的车上，带我去的朋友告诉我，别看这几个人职务不高，却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。B君的大哥是省委常委、秘书长，C的舅舅在中纪委监察部，小崔是现任市委书记的司机，这几个人在党政机关很抢眼，他们也热心穿针引线，许多干部就围着他们转。
市场经济里有只看不见的手，是价值规律。干部选拔任用过程中，也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操纵，且经常不是一只手。看不见的手是如何生成的呢？是我们选人用人制度不规范不严密造成了。比如《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》规定，拟任用人选，应该“在民主推荐的基础上，集体研究确定考察对象。”这就匡定了选拔对象，须经过民主推荐生产。通常的作法是，组织部门每两年到各单位进行一次干部考察，通过基层民主推荐产生后备干部，进入后备干部库存，供使用时挑选。
后备干部库里人才济济，用谁不用谁，先用谁后用谁，取决于掌管干部大权的领导点将，这里就出现了人为因素的漏洞。因此我们经常看到，有的人刚刚成为后备干部就被选拔上了，有的人后备了五六年仍“待字闺中”，还有的后备若干年，年龄大了，被从后备干部库淘汰出局。
《条例》还规定，“党委、政府及其工作部门个别特殊需要的领导成员人选，可以由组织推荐提名，作为考察对象。”这就是说，有些干部选拔，不需要基层民主推荐，领导可以直接点将。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，但凡存在人为因素的地方，就有人为活动的空间，看不见的手就滋生在这些空间里。
干部选拔是机关人最敏感的头等大事，随着官位竞争日趋激烈，看不见的手愈加大有作为，无孔不入。尤其在各级党委、人大、政府换届时，在这个干部批量调整的关口，机关呈现出明里暗里两重天。明里风平浪静，工作按部就班，秩序有条不紊；暗里人心浮动，相互打探消息，到处求人说情。多只看不见的手从多个渠道发力，造成一拔拔冲击波，搞得几个核心人物精疲力竭。有执权者曾喟叹道，咳！每次调整干部都让我掉好几斤肉，头疼的很。
看不见的手幕后操纵，有多种表现形式，其结果也不尽相同。有的一锤定音，有的翻云覆雨。有的妙手回春，有的弄巧成拙。
1、一言九鼎。有位县委书记，倒台后交代说，他选拔干部做法是，先让组织部长拿个用人方案呈送他看，俗称“端盘子”。如果“盘子”中的人选与自己心目中的人对不上号，就让组织部长调整，直到完全符合了自己的心思，才拿到书记办公会研究。书记办公会通过后，再上常委会通过。
这种做法带有相当的普遍性，不少地方“一把手”在干部问题上独断专行，将用人权力全部揽入自己手中，容不得他人染指。据传闻，某省辖市在一次选拔干部中，37个人选，仅市委书记自己就“钦点”26个人。当其他领导对他提出的人选有异议时，书记当面给组织部长交待：我提名的那些同志，一个也不能动！在如此一言九鼎的高压态势下，组织部长只能一一照办。
2、点石成金。上一级领导直接插手下一级人事安排，指名道姓某个官位的人选。某县纪委常委改选之前，县纪委书记召开常委会，提出这次改选有一项任务，一定要保证某某同志当选常委。有人说，这个人长期在县防疫站工作，与纪检工作不搭界呀？纪委书记耐心地解释道：这是市纪委××书记的意见，大家不要乱讲，分头做委员们的工作吧。
有一个地级市，常委会讨论副县级干部考察人选时，市委书记提出，要额外添加一个人选——市××造纸厂厂长，而且要安排到县、区，哪个县、区都行。常委们议论，此人是企业编制科级职务，提拔县处级一般还应在企业岗位，跳槽到行政编制合适不合适？况且他经营的造纸厂成了烂摊子，即将进入破产程序，此时提拔调走，干部群众会不会起意见？市委书记打住说：给大家交个底，这是省委某某领导交办的事。某某领导也很客气，说考察一下这人能不能用，能用就用，不能用就不用，不要太为难。作为“班长”，我也就是提个名，各位可以充分行使自己民主权利，发表不同意见。底牌一亮，众常委个个无话可说，默默通过。最后书记叮嘱说，困难虽然有，但我们一定要把事情办好，就请咱们的组织部长费心吧。
果不其然，市委组织部一位副部长率队到造纸厂进行任前考核，车间以上中层测评不通过。副部长只好第二次下厂，先是找人分头谈话，感觉思想工作差不多了，再组织民主测评，没想到票数还是没过半。组织部长只好亲自出马，第三次来到造纸厂，这回采取了变通措施，将测评范围由原来的车间以上干部缩小为厂直属机构以上干部，过了考核关。这位厂长得以金蝉脱壳，完成了身份转变，任命为一个县的副县长，欣喜若狂去做党政官员了。
3、上下其手。知晓了“点石成金”的厉害，人们纷纷效仿，通过各种途径寻觅“说话管用的人”，挖空心思，不择手段。有直接关系的用直接关系，没直接关系用间接关系。一时间，亲戚的亲戚，同学的同学，老乡的战友，战友的老乡，父亲的同事，儿子的同窗，都成了捕促的对象。反正谋事在人，成事在天，病急乱投医，死马当作活马医，背地里上演着一幕幕闹剧。
往上边找人替自己说话，是许多人采取的有效行动。想说县的事儿，就往市里头找人；想说市的事情，就往省里找人；要说省的事，就必得去北京了。够不着领导本人，就找他周围的人，老婆、儿子、秘书、司机、校友、同乡、棋友、情人有多大能耐铺多大摊子呗。传闻说，有人找到某中央领导人的家庭医生，把事情搞定了。近来又听说，某人的升迁，是通过一房地产商从中斡旋拿下的。
有的人往上找不到关系，就往下找，反其道而行之。北方某省一厅长，老家在云南农村，由于父母双亡，老家没什么亲戚，厅长多年没回过老家。一日，突然接报说他80多岁的姑父亲临造访。厅长十分吃惊，待见面后才知，是本单位二级机构的一个头头用飞机远道接来的。厅长待要训人，被年迈的姑父劈手阻挡，说你光知道在外边做大官自己风光，不知你老姑在家日头艰难。这两年多亏你手下这个人关照，给我治病，给你表侄安排工作，给家里批宅基地。帮了天大的忙，还不让我给你说。这次我是实在过意不去了，自己要来，让你当我的面谢他的情，当多大官也不能忘恩呐！结果嘛，后来那个小头头就进了厅领导班子。
一些人只知借助上边的手，殊不知，下面的手有时也很给力呢。
翻云覆雨。地方党委选拔干部，常委作用不可低估。特别是2007年以后，各地方党委削减副书记职数，实行常委分工负责制，强化了常委的地位。常委们在各自管辖的范围内行驶用人举荐权，基本上是“我的地盘我做主”。比如政法系统干部的选拔，以常委、政法委书记的意见为主；宣传系统干部的选拔，以常委、宣传部长意见为主。如果宣传系统的干部要到政法系统任职，须征得政法委书记同意。如此一来，各常委都有了自己的“势力范围”，推荐本系统干部成为义不容辞的职责。每次干部选拔，各系统都有一比，若本系统干部选拔得数目少，大家就评价说自己的常委当得软，常委自己脸上也无光。于是，常委之间相互攀比便愈演愈烈。
某市一次干部选拔，常委一班人从早上9点开会研究，一直到夜里10点，始终达不成共识。常委们比来争去，闹到面红耳赤的地步。书记宣布休会，择日再议。过了一周常委会再议时，用人方案大变，为满足每个常委的要求，人选来了个大换血，搞得有人欢喜有人忧。人们评价说这个市委书记当得太窝囊，无主见，无权威，压不住阵角。还有个地方，研究干部时，其中一个常委在中央党校学习，未能参加。次日，其属下电话打到北京，说据了解，本系统干部只有一人入选。该常委一听火冒三丈，当天就飞了回来，径直找到书记，要求增加本系统名额。书记拗不过，只好又组织了一次常委会，给这个系统增加了两个名额。在如此格局面前，组织部门端上来的“盘子”，经常在常委会上遭到否决，把组织部搞得很被动。组织部官员经过反思，改进工作方法，在端“盘子”之前，先逐个征求常委意见，达成“共识”后再把“盘子”端上常委会研究通过。组织部门的官员报怨说，组织部管什么干部呀，干脆更名为秘书部算了。
鹿死谁手。在干部人选酝酿过程中，经常是多只手暗中运作。几种因素相互作用、此消彼长、讨价还价，导致干部选拔过程呈现出复杂多变的态势。
2006年实行撤乡并镇，相邻的两个乡要合并为一个大镇，两套乡领导班子缩编成一套人马。A、B两个乡的党委书记争新镇书记一个位置，拿出吃奶的劲各跑各的路子。A乡的说客是县人大主任——上届县委书记，人虽到了人大但余威尚在，县委酝酿后基本就确定了A。揭盖子前，突然市委组织部一名副部长出马，为B乡书记说项。双方说客份量都不轻，谁的面子都不好拨，此事就搁置起来。最终平衡的结果，是从县委办提拔一名副主任到新镇任书记，A、B两书记调回县直局委安排。河蚌相争，渔翁得利。县委办副主任做梦都没想到这副重担会落到自己肩上。

某区政府换届，一区委副书记瞄上区长这个位置。跑了几趟市委书记的办公室，觉得力度还不够。打听到省科技厅厅长与市委组织部长是大学同窗，就把路子跑通了。省里厅长给组织部长做工作，推荐这位副书记。组织部长拍不了板，找市委书记汇报。本来，市委书记酝酿已经基本成熟，原本就是让这位副书记接替区长。听了组织部长汇报，反而生了一肚子暗气。以前，市委书记在省里工作时，曾经与省科技厅那位厅长做过同事，两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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